呼叫被转移.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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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呼叫被转移 一堆推不掉的公务把我套牢在办公室里,感觉整个人就像嚼过的口香糖,索然无味地粘在椅子上。这时,楼道里隐隐传来争吵的声音,压抑但不失激烈的火药味,听声音是一位被搁置的科长在和领导理论。我站起来,走到门口,手已经和金属的门把友好地握在了一起,但想了想又恋恋不舍地放开。与此同时,整个人变成了一张无形的长耳朵,紧贴在了红色的油漆门上。 边听边感叹人和人的区分。天知道我是多么想让那个被搁置的人就是我!想到有一天我能像他一样被空闲出来,没人理,无人问,钱一分不少,还能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我华蜜得提前就要载歌载舞了,对,就趴在这个门上,这个门就是我疯掉的舞台。可是,我回转身来,案头的一堆文
2、件,让我醒悟地跌坐回椅子里,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资格。 在我们这个位置偏僻信息闭塞的小国企里,有这种资格的只有两种人:一种至少得是个科长,就像楼道里吵架的其中一位,手中有点权力可以行使,但提前中止了他行使的权力。另一种是领导的夫人,假如她本人自愿放弃进步,选择主动搁置,那就搁置好了,毋须看谁的脸色,随意在一个科室挂个名,回家仰自己老公一个人的鼻息足矣。 出于补偿,被搁置的科长们还没有退休就提前享受到退休一样的自由,但他们不屑于或者说不甘于这种被自由,对他们来说,自由不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们见树不见林地认准了只做一件事的自由,那就是接着握住自己手中的权力,权力范围内的自由像麻醉剂一样牵引着他们昏
3、睡在这个牛角尖里和全世界较劲。 “凭什么,说晾起我来,就晾起来,凭什么?凭什么” 楼道里搁置科长智力明显减退,固执地以为我们博大精深浩如烟海的汉语言里,唯有“凭什么”三个字最给力。当他用尖锐的声音第N遍重复这三个字时,我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贴着门缝替缄默的厂长小声回答道:“就凭你理不屈,太词穷。” 词穷的搁置科长明显是豁出去了,激烈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让我这个从来没有掌过权的人很不理解,甚至于越听越生气,几次想冲出去,搂住他说,你多华蜜啊!有了自己的时间,想干啥干啥多好。要知道你现在得到的,就是我所憧憬的自由的最高境界,而我敢要的自由仅仅是,自己不想做的事就不做。比如,一会儿老厂长再给我打
4、电话,我就不接,听见也不接。再说,权力再好,也不能变成块肉,长在你身上,权力的根本属性就是接力棒,迟早会交到别人手里。 但这些话,我只能说给自己听。我不敢出去说,怕同事说我拍领导马屁,对这号“中山狼”牌领导,我坚信我今日自告奋勇,明天就会懊悔。另外,我自发地充当这个人民调解员,那个被搁置的科长确定会抽我,他很有可能把我的肺腑之言误以为是小人的幸灾乐祸。他和我不惯,假如他是我的女友,他就会知道我不是那种人,不会把别人的失意误以为是自己的得意,我的华蜜只建立在自己的“小确幸”上。 “小确幸”一度曾是我女友对我的昵称。我的女友罗琪是个很潮的女生,说女生并不意味着她年轻。她今年三十四岁,身高一米六五,
5、尖下巴,高鼻梁,好多人说她长得像极了演员周迅,智商也不差,名牌高校中文系毕业,现在一家私企广告公司做文案,挣钱不少,就是太忙太累,常常喊叫着她快要累挂了。 好多压在仓库里等着时间来发酵的积压货,在她生花妙笔的包装下,都被隆重地倾销了出去,可她始终没有方法把自己推销出去。她无奈地追着我问:“你说,还有没有天理,我这样的反倒被剩了下来。” “你以为你是谁,一切皆有可能。”这是我想说的,但我没这样说,我委婉地表扬她:“天理变了,越好越剩。” 我最近在罗琪面前说话很慎重,她的自信度大不如前,最大的改变就是以前装老,现在装嫩。 或许是因为在形式上,她还是个未婚的大姑娘,在内容上也有意无意地常常搭配点姑娘
6、式的矫揉造作,随随意便地称我为“小确幸”,就是我信手拈来的一个例子。 她第一次这样叫我时,我们俩正在一起洗澡,她让我给她搓背,我每次都很不情愿,但那次不知怎么心血来潮,不但给她搓了背,还搓了全身,隔着一身的泡沫,她从后面搂住我甜蜜地说:“你就是我的小确幸。” 我把她伸到我前胸的两只手拿开,不是厌烦她搂我,是厌烦她身上浴液的味道,这是她今日新买来的浴液,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说不出是什么合成花的香味。 她转身跑到我面前笑着说明:“小确幸是村上春树说的,是现在最时髦的流行语录,就是微小而的确的华蜜。” “那你的意思是我给不了你大的华蜜?”我很有点肃穆地盯着她问,声音完全像是有意找茬,惊奇自己的心情怎么突
7、然变得一团糟。或许我不应当这样神经过敏,都是那个浴液的味道搞得。 罗琪没恼,笑着用手刮我的鼻子,想逗笑我,可是我坚决地推开了她沾满浴液的手,没好气地对着这两只被泡沫包袱的手,高声吼道:“别把浴液弄人一脸。” 她撑不住了,翻了脸,白了我一眼后,扭过身去自顾自地站在花洒下,也不打开水龙头冲水,有意用力地拉上浴帘,对着浴帘外的我恶声恶气地说:“谁希奇弄你,当你多了不得似的,小确幸也是抬举你,有本领你把我调到你们单位,也像武美一样光拿钱,不上班。” 不提武美还好,一提她,我就来气。武美是罗琪中学时的同班同学,据罗琪说此女人在学校学习不行,但出校门后找老公的视力还行,荣幸地嫁了我厂的一位副厂长,就是在楼
8、道里和搁置科长吵架的那位。 罗琪曾自告奋勇地为我的事找过她,想走她的后门,把我调到他老公分管的科室,也给我个一官半职当当。罗琪天真地以为就凭她一句话,就能替我开拓出一条在机关进步的阳关大道。我们常常搞不清自己是谁,错误在以为自己的脸很大。都怪我老爱在未婚女性面前表现出很有志向的样子,其实我想要什么,罗琪不知道,就连我自己也懒得知道。似乎我的人生规划,在我没诞生前,我妈就给我设定好了。 我们家是我妈说了算,我从小就确定不找我母亲那样的。而罗琪最大的好处就是拿捏不住我,也好哄,把我每一句鬼话都信以为真。 武美的老公可不像她那么傻,一语道破地指出:“想进步放到哪里也能进步,这和在什么地方没有关系。”
9、罗琪回来后哭丧着脸向我转达了领导的指示精神。 这件事让我感到很没面子,男人怎么能靠着女人混。 我指责罗琪:“这是你自找,你根本不了解我单位状况,武美的弟弟刚进了他管的口,现正发愁替他妹妹找地方,你算哪门子神仙。纯粹是不调查探讨造成的自取其辱,把我这么有傲骨的人的兴都败到太平洋去了。再说,将心比心,谁都不简单,领导也有领导的难处,假如是个人去找,他都照看,也的确是照看不过来。” 话是这么说,但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次不光彩的肛门出血,提都没法提。男人都喜爱夸耀自己英雄的时候,无奈做狗熊的事,能不提最好别提。 可恶的是罗琪没心没肺,偏要把武美的老公亮出来,晒在这里充当我的标杆。我狠狠地盯着罗琪因生气而
10、难看指数倍增的脸,阴阳怪气地讥讽道:“她老公那么好,那你也去找她老公啊!她当妻,你当妾,你不就能荣幸地照上侧光照了吗!” “常世南,你还是个男人吗?你这全世界最坏的毒舌男!”罗琪哭着冲出浴帘,一把扯过我打满浴液的毛巾,扔在地上,圆睁着两只瘦长的小眼睛瞪着我 女人就是这样,出尔反尔的前面问我是个男人吗?紧接着就声嘶力竭地向全世界宣布我是最坏的男人。好笑,学的是中文,怎么糊涂地以为加两个定语做前缀,就能把主语的意思变更了。真是没劲。骂人也骂得有点水平,好不好。 我用脚踢了一下毛巾,没再理她,趁机钻进浴帘,打开水龙头,草草地把身子冲了一下,披上浴袍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又起先抽烟。在充满的烟雾中,我望
11、见罗琪很夸张地换外衣、找包、穿鞋,要走的动作搞得很洪亮,但节奏很慢,好像是希望我能想起自己是个男人,让她别走,但我懒得理她,我看着她哭着冲出了我们合租来的屋子。 我应当站起来,拉她一下,但我没有。我闭上眼睛,听任微风来吹干我刚刚出浴还没干透的全身。女人把有些动作做得太过频繁了,男人会因此有了免疫力而不再易感。罗琪走后,我上床睡觉,以为会倒头就睡,但没睡着,又起来抽烟时,发觉罗琪把她的化妆包落在了床头柜上。我无限感慨地呆望着独处的屋子,这屋中角角落落都布满了罗琪那张哭泣的脸,像灰尘一样漂浮着。 我突然发觉罗琪不化妆不能看了。女人真是不耐老啊!她刚相识我的那会儿可不是这样,二十三岁的她,高校刚毕业
12、,每次我和她出门的时候,我都逼她卸妆、洗脸,然后,她清水出芙蓉地昂着一张年轻的脸,一个劲地问我:“这好看吗?这好看吗?我怎么觉得好难看啊!”说这话时,她脸上飞红一片,露出可爱的,看上去有点羞涩却是等着你去观赏的纯真的笑。 我看到多年前同样青春勃发的我,自信地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她,无限怜爱地看着她好看的我怎么看也看不够的那张处子般清秀的俏脸,不,那时我还没有和她上过床,我真的是对着一张处子才有的纯洁的天真的脸庞说:“女孩子要男孩子来看,我望见好看就是好看。”我敢对天发誓,那时我没有说谎,我真是看着她浑身上下哪哪都好看。就是鼻子两旁隐隐可见的几颗雀斑,在我看来都像欢腾的小鸟一样让人无限怜爱呢。 一晃
13、十一年过去了,我们俩分分合合,彼此都觉得是对方耽搁了自己,事实上,谁又能拖住谁呢?这期间,我们俩都有过劈腿,谁都以为能劈出一块新天地,可是,转了一圈,又都转回来了。 就像那天晚上,罗琪自个跑出去,也就半个来小时,又自个跑了回来。跑回来的她,低眉顺眼地钻进我被子里,小声求我给她致歉。我暗瞅着她小兔子一样乖巧的样子,心中不无得意地敷衍道:“对不起,我错了。” 她说:“不行,你以后就让我叫你小确幸。” 我笑笑说:“随意。”之后,我搂着她,一会儿就睡着了。早晨醒来,发觉她像一夜没睡似的,原本挺清秀的两只眼睛又肿又红,还空洞地大睁着,生怕一合上就把眼里蓄满的眼泪挤了出来。 我拉起她手问:“又怎么了?”
14、她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抹了一把泪,讨好地向我一笑,说:“我觉得自己就像早市上卖剩的蔬菜,再光鲜也卖不出好价钱了。” 我搂紧了她的说:“我们结婚吧!” 我突然对外面楼道里的争吵,失去了爱好。今日把别人的失意当笑话,或许明天就轮到自己来品尝被别人笑话的味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以前读现代派诗人卞之琳的这首诗断章,仅仅沉醉于它表面的意境美,现在涌上心头的竟然是“却是天凉好个秋”似的百般惆怅。 我正在思索要不要给罗琪打个电话以解愁肠,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我停了一会儿,有意不立刻去接。今晚,罗琪非要拉我去参与什么“恋人之夜”活动,我开玩笑地说:
15、“像我们这样的老夫老妻就免了吧,还是让人家情窦初开的小年轻去干那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事儿吧!” 罗琪的脸一下就绿了,我以为她的小姐脾气不会大发作,至少也会小发作一下,没想到,转瞬间,她的脸部表情多云见晴天。她叹了一口气,又无奈又文艺地看着窗外轻吟了两句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纳兰的词,我焉有不懂的道理,不过,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越活越明白,人不是总活在文艺中,更多的是活在无奈中,想起家里、单位一大摊子的烦心事,我不耐烦地对罗琪说:“我去就是了。” 罗琪脸色惨白地看着窗外,用标准的怨妇体控诉着她意念中的我:“我知道你不愿跟我去现眼,你觉得我老了,拿不出手了,你当我感
16、觉不到,你现在和我在一起,正眼都不看我。但我告知你,你是赖不掉的,我跟定了你。” “你的意思是我误了你的终身,那我呢,我比你整大两岁,又是谁辜负了我的青春,我又找谁去喊冤。你是窦娥,我还是屈原呢,再这样说,我就先跳江给你看。”说完,罗琪没再吭声,当心地闭了嘴。 我感到的不是占了上风,而是一阵巨大的空虚和无聊,我多会儿变得这么无耻和下作。我为我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巧言如簧而恶心,其实,何止是在罗琪面前,更多的时候,我都是这么恶心和无聊,多年的机关生活,给我输入了太多这样的内存,习惯性地盛产着假话、套话、大话。 “你是男人,你可以往下找,而我不行以。所以,你赖不掉,你就得当我的肩膀让我靠着。”说着
17、,罗琪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尽释前嫌地倒在了我的肩上,我睡衣的扣子没扣好,肩膀有一部分露在外面,她的眼泪滴在上面让我感到湿的难过,我说:“你怎么又哭了。”她答:“是兴奋的。” 桌上的电话响了三声,等响第四声的时候我接起来,但对方挂断了。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这次,我没迟疑,打开手机一看,是个生疏号码,我还是希望这是罗琪在捣乱,她最近表现得越来越像个特工,玩尽了各种花样,像我党培育多年的优秀地下工作者,考验我的方法层出不穷。接通后,竟然不是罗琪,是老厂长。 “小常啊!我还是说咱们那个稿子。” 我晕,真的晕。人家是想啥来啥,我是怕啥来啥。前面我已经说过,我目前最想要的自由就是不接老厂长的电话。假如,我
18、没有记错的话,在这短短的一个星期里,我至少接了他的三十五个电话,这还是一天按五个算,假如按最多的那天十二个算,何止三十五个能打住。 为此,我找过管我的副部长,说我不想写老同志了,我还年轻缺少耐性。他不看我,我没有他的电脑显示屏好看,他电脑的显示屏,我进门时刚紧急变脸成屏保画面。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尴尬样,想起有传言说他最近在网上偷菜的手段不俗,正在筹建一个很有规模的菜园。 他盯着屏保上如此多娇的万千山水,拖着很到位的慢板和我说:“你不写,想让谁写,你给我找个人,不要怕麻烦,吃的就是这碗麻烦饭!” 他和我打官腔,他刚上台尽然就和我操起了如此娴熟的官腔体。这让我为自己的不进步又郁闷了起来,关于我和他
19、的背景资料是这样的。 我是一个有着十三年工龄的小公务员,个子中等,身体偏瘦,皮肤白皙,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这两个酒瓶底一样超厚的眼镜片,以前让我很苦恼,现在状况变了。我常常透过厚厚的镜片,和自己玩穿越,看着自己刚到这个单位时装满向往和干劲的身影,我就想笑。 那时,我高校刚毕业,才二十三岁,还是单身,两年后才相识罗琪。之所以三十六岁还未婚,除了我和罗琪各自的妈妈,两个都以为自己不模糊的准亲家母,闹了点别扭外,主要是我错误地始终以为自己还很年轻,不但和罗琪的这件终身大事,还有好多志向之类的大事,也都是停留在想的阶段。 有天在网上,看到这样一句话:“你还年轻吗?没关系,过几年,你就老了。”这是什么
20、话,锐利得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是的,我已经老了,还没过,就老了。上个月,单位竞选副科级,按人为规定的条条框框,我在宣扬部里呆了十三年,却只能跨部门竞选团支部副书记一职。可是最终,我放弃了,不是自愿放弃,是被放弃,我超龄了,竞选团支部副书记这个职位,年龄卡在三十五岁以下,我三十六岁,无语了吧。 当然,年龄也不是肯定的,我们宣扬部这次新竞选上来的眼前这位副部长,胖胖的,皮肤很黑,个子比我高,岁数也比我大,今年都45岁了。可人家竞选宣扬部副部长的条件就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哪一个框子里只要把他放进去,都是老郑家找了老郝家了正好。 我能说什么?部门和部门不一样,人和人也不一样,条件和条件当然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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